疫情面前的众生——聊聊美国电影《传染病》-西西弗评论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2011年，美国上映了一部电影《传染病》，该电影与其说是一部商业电影，不如说是一部科普片。电影的科学顾问是著名病毒及流行病学家 W. Ian Lipkin。这位专家就是前几天钟南山院士去机场迎接的那位美国专家。在今天这个时刻，大家都应该看看这部片子。

这部片子的特点就是“真实”两个字。片子中没有阴险政治家和阴谋论，没有拯救人民的超级英雄，也没有可以拯救几千人的一只小猴子。片中有各种各样的普通人，描绘了面对烈性传染病的美国社会。

这部片子是美国人拍的，写的是美国的社会。美国人没有动机为中国洗地，所以大家看本文的时候不要喷我在洗地。同时，我只是讲讲这个片子，也没有攻击美国的意思，美粉也不要怪我伤害他们心中的天堂。这部片子很真实，也能从中看到一些关于美国的社会以及国家治理。

现在新冠病毒疫情的方方面面，政府公信力问题、瞒报、自媒体、谣言、恐慌、医疗资源挤兑、双黄连神药、方舱、P4病毒研究所。几乎都能在这部电影中找到影子，我推荐所有读者都看一下。爱奇艺上面就有。

下面开始谈影片。

一、致命的病毒

电影中病毒的来源也是蝙蝠。蝙蝠传染给猪，猪传染给人。从动物到人的第一号传播者是香港的一个厨师。随后传给了一个美国人，开始了这段故事。

病毒叫做MEV-1。这个MEV-1病毒是通过接触传染，这一点应该不如新冠病毒。但这个病毒在毫无症状的潜伏期内就可以传染，这个是病毒最可怕的地方。片子里估算病毒的初始的 R0 = 2，老实说这个值不算多厉害，应该还不如这次的新冠病毒。但中间发生了一次变异，R0上升到了4以上。

电影中没有说这个病毒的准确致死率，但这个MEV-1病毒的致死率比SARS和新冠都高，主要原因是除了可以感染呼吸系统外，还可以同时感染中枢神经系统的细胞。

二、美国政府的初期反应

病毒是全球传播，但电影中故事基本发生在美国。

全文基本没有什么反面角色，最大的反角是裘德洛饰演的一个叫库维德 Blogger。拍片子的2011年，那时应该还没有twitter。我们可以简单的理解就是一个自媒体大V。这个大V的行为贯穿了这个电影。

当病毒开始在美国传播时，这个大V首先提出了阴谋论。认为病毒是生物武器

政府内部也有阴谋论者，不过马上被科学家直接打脸。

美国政府的反应比较慢，一所学校已经死了四个人，政府只关闭了死人的学校，剩下的281所学校继续上课。

政府内部也有官员担心采用紧急措施影响经济，内部也在争议是否应该采用激烈措施。

三、对病毒的研究

在研究疫苗的过程中CDC碰到的一个困难就是这个病毒特别难培养。因为这个病毒攻击性太强，会直接把细胞杀死，无法增殖。

研究疫苗第一步就是要培养病毒。今天有些人指责武汉病毒所培养病毒研究病毒，他们难道不知道想做疫苗就必须先培养病毒吗？

因为这个病毒非常危险，CDC主管下令只有BSL-4（就是中国的P4，武汉病毒所有中国唯一的P4实验室）级别的实验室才能研究病毒。

因此，科学家萨斯曼的病毒培养刚刚有点进展，就被要求关闭和销毁这个病毒样本。

最终科学家赛斯曼在实验室关闭的最后关头，成功培养了这个病毒。这个电影很严谨，这个科学家之所以成功，是因为他有一个天生免疫这个病毒的人的细胞，其他CDC的实验室没有。

成功后，科学家把培养好的病毒无偿给了CDC。

四、对民众的首次披露

虽然政府内部存在争议，CDC还是决定对外披露这个病毒并充分说明其严重性。

由于2009年H1N1 CDC做出了最高等级的安全警报，但是实际死亡人数只有1万多人（美国人心真大）。记者认为对H1N1的过度反应造成了人民对CDC不信任。

下面两句话是我认为全篇的金句。所有官员都应该看看。

对一个疾病控制机构来说，宁可反应过度，也不要因为政府做得不够而使民众丧命。

这次冠状病毒疫情，相信每个人都应该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

五、自媒体与谣言

自媒体大V兴风作浪，靠攻击政府涨粉，短时间就有了200万粉丝

自媒体大V成功涨粉200万

大V找到生财之道，大V负责操纵舆论，资本大亨负责炒股赚钱。

大V居然是中药专家。向资本大亨推荐了一个中药连翘。这个名字大家是不是耳熟！连翘就是正式鼎鼎大名的双黄连口服液中的那个连。双黄连的威名看来已经远播四海，2011年就已经传到了美国。

这个大V怎么做的呢，他先谎称自己被感染了，说自己已经高烧，然后对着镜头喝下连翘，然后告诉观众说他自己痊愈了。当然他会痊愈，因为他根本没得病。

最终连翘变成了市面上最抢手的商品。各大药店都排队抢购连翘，但因为供应不足，药店限购。

美国人民就冲上去把药店洗劫一空。其实我们中国人的国民素质很高，我们也就排队去买买双黄连，没人去洗劫药店。

最值得讽刺的是，片中的一个孕妇，本来没有得病，但是在排队买连翘的过程中染上了病毒，最后一尸两命。

当然生产连翘的公司股价大涨特涨，大V也分到了450万美元

民众不信政府，不信科学，信自媒体大V，信所谓的神药。美国人民在传染病面前也是这个表现。

传单，政府（CDC）在撒谎，解药是连翘。

六、医疗资源挤兑与方舱

即使发达如美国，在传染病大规模流行面前，也无法避免医疗资源的挤兑，医院被挤爆。

美国不是基建狂魔，没出现10天内建一个火神山雷神山这样的情节。美国人采用的方式类似我们的“方舱”。用体育馆这种大型公共建筑做临时医疗设施。

但美国人没有大局意识，不讲政治，比我们要多考虑预算从哪里出的问题

碰到没有大局意识不讲政治的人，CDC的专家一脸的无奈.....

CDC的专家自己也染上了病毒，被送入刚刚投入运作的方舱。

看着还是挺壮观的。但是也是所有人挤在一个大空间中，没有每人一个隔间。

七、美国的医护人员

资本主义社会的医护人员，奉献精神明显不如我们。在传染病面前，美国护士罢工了。

CDC的领导很理解护士罢工，说：“我们让健康的人去照顾病人，然后希望健康的人不要得病，这个太离谱了。”

读者们，为什么我反复强调我们的医护人员值得我们尊敬。在传染病面前，美国疾控中心的官员都认为，护士罢工是非常正常的。而在我们国家，这次疫情中，我只听到各地医护人员踊跃支援前线，逃兵少之又少。

病人全身发冷，希望要一个毯子，方舱中，连一个额外的毯子都没有。也得靠捐赠去拿到物资。在传染病面前，即使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，都出现了物资严重不足。片中有一个细节，很多人没有口罩，用围脖，毛巾代替口罩，可见即使美国，在传染病蔓延时，口罩也会变成短缺物资。

我们是轻症在方舱，重症去医院。但在片中的美国，是轻症重症都在方舱里。CDC的这位女专家，知道死去，也没能住进真正的医院。任何一个国家的医疗资源，在传染病面前，都是严重不足的！

八、美国的领导优先

CDC的领导想把染病的专家，和政府申请。说我把她冒着巨大的风险排到了疫区，现在染病了，我们有义务救她回来。想申请一个带有隔离舱的飞机，想把她接回来，但是碰到了美国特色的问题。

隔离舱要优先接议员回来，接完后就关闭芝加哥的机场。

美国的隔离措施也是封城。伊利诺伊州长下决心隔离芝加哥（武汉曾经的外号就是东方芝加哥.....)，设路障，关闭高速公路。但美国人民觉悟不太好，根本没有防住。

这句话也是一个金句

政府的一贯做法就是封锁信息。但是消息是封锁不住的。CDC的领导把封城的信息透露给了自己的情人。情人又告诉了自己的朋友。

九、封城后的众生相

封城之后，美国人民就恐慌了。

放火，抢劫

遍地垃圾。

物流完全崩溃，由军队配给食品。

在封城中，社会秩序开始崩溃。

美国的警察也没有大局意识，撂挑子不干了。

封城会导致恐慌。在美国人心目中，封城后是很难维持社会秩序的，一定会出现巨大的混乱。因此，有些美国媒体认为武汉现在已经是人间地狱，社会失序。武汉的情况到底如何，大家应该很清楚。

为什么我认为武汉人也应该值得我们尊敬，在封城的环境下，大家仍然乐观，仍然秩序井然。这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十、政府公信力的崩溃

传染病面前，美国政府完全没有了公信力。民众在政府门口游行抗议。

CDC的领导被迫接受电视采访，试图修复公信力。

民众认为已经有特效药了，怀疑政府隐瞒事实，隐瞒有效的药物。科学家不擅长忽悠民众，CDC的辩护很无力。

CDC领导说保持距离勤洗手呆在家里。主持人问CDC，到底多少人因为病毒而死，CDC的回复是，不知道。原因是美国有五十个州，五十个州都有各自的诊疗标准，都不一样，所以没有办法统计一个全国的准确汇总数字。

这个老实说我非常吃惊。难道不应该有个网站天天更新确诊疑似人数和死亡人数吗？！

主持人邀请大V加入。

大V上来就指责WHO和CDC隐瞒真相欺骗人民。

CDC的领导认为大V的虚假言论比疾病危险的多。

然而，在电视辩论中，CDC被大V完爆。因为民意汹汹，美国政府决定调查CDC。但因为没人能接手这个职位，CDC的领导还继续留职，但禁止他上电视。

十一、美国的病毒研究所

美国的BSL-4 （中国的P4）实验室。穿的衣服鼓起来是因为要保证衣服里面的气压大于外面，这样不会有空气从实验室中泄露到防护服里面。同时如果实验服有破损，也能及时发现。

从电影中，可以看看P4实验室的装备和对安全的需求。武汉病毒研究所的实验室是中国唯一的P4病毒实验室，你们觉得这么严加防范的实验室。花了巨资建设这么多的隔离设备，会有人可以把带着病毒的猴子卖掉？！

猴子都死光了，为了加速疫苗研发，科学家用自己做人体实验。

这个情节是整个片子最英雄主义的部分。这个女科学家也是这部片子最大的英雄。

十二、疫苗与大V

疫苗终于研发出来了。但是大V不甘心，要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民众不要接种。

疫苗是有极小概率出现不良反应的，灭活疫苗也不例外。因此，美国部分人群一直有反疫苗倾向。因为疫苗接种率下降，像麻疹这样的传染病在美国死灰复燃。

大V被政府逮捕了，但人民不信任政府，信任大V。政府希望和大V做交易，让他运用影响力让人民去打疫苗。被大V拒绝。

但是，大V已经很有钱也很有名了。在美国，想把有钱有名的人关进监狱是很难的。粉丝帮助大V交了保释金，就闪人了。

疫情过去后，大V全身而退，也赚了大钱。

十三、疫苗的分配

这部片子非常真实，疫苗研究出来了，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解决问题。疫苗需要临床，需要生产。

疫苗生产出来了，但是产量不够，只能采用抽签的形式分配。采用的是按生日抽签。

第一批疫苗给了3月10日出生的人。

当然人人平等，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为平等，领导是不需要抽签的。CDC的领导也分到了两支。

领导把优先分配的两支中的一支让给了一个小孩。这个也是片中的英雄主义情节之一。最终，疫苗拯救了美国，拯救了人类。

然而，这个传染病是全球传播的，美国做出了疫苗，拯救了美国人，其他国家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，有没有足够的疫苗，谁给他们做疫苗，这个片中都没有提及。

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，有些国家也比其他国家更平等。

反应迅速，隔离城市，最先做出疫苗的美国，也死了几百万人。全世界其他国家，发展中国家死了多少人，恐怕至少十倍于这个数字。

生命无价，人人平等，但现实中，美国人的生命和刚果人的生命，是不等价的......

总结

我们总结一下传染病这部电影中的一些要点：

1. 传染病面前，即使美国政府，公信力也被空前质疑，各种阴谋论，民众宁可信大V，不信政府。

2. 一个R0 等于2，但无症状潜伏期能传染的传染病，要控制住非常艰难。

3. 即使在美国，在传染病导致的突发大量患者面前，医院也会被挤爆。也得靠方舱这种临时医疗场所收纳病人。

4. 美国人民也相信“神药”，特别是连翘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药物。也会去抢购。

5. 封城后，美国人千万百计往外跑。

6. 封城后，维持物流和物资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。片中的美国食品靠配给制，各种抢劫行为。

7. 传染病面前，医护人员是高危的，美国的护士是全部罢工的，警察都有四分之一罢工不干了。

8. 疫苗研发生产都需要时间，靠科学家自己做冒险的人体试验，疫苗花了一个月就研发出来，但第一批生产出来过了100多天。

在传染病面前，任何一个国家的医疗系统都是脆弱的。即使美国，按平时流量设计的医疗系统也无法接纳大量的传染病人。

当然，你也可以说这部电影是黑灯塔国，伟大的灯塔国在传染病面前怎么能这么怂，但不要骂我，去骂电影的导演吧。

靠隔离防住传染病，要有很高的国民素质和极强执行力的政府。

战胜传染病，要靠无私奉献不惧风险的医护人员，要靠研究药物和疫苗的研究人员，要靠科学，而不是靠大V。

最后，如果中国之前有这样高质量的关于传染病的，公开上映的电影，每个人心中对传染病都有初步的认识，相信人民和政府对这次的应对都能更好一些。

NOTHING SPREADS LIKE FEAR.

没有东西能像恐惧一样快速蔓延

FEAR LEADS TO ANGER, ANGER LEADS TO HATE, HATE LEADS TO SUFFERING.

恐惧导致愤怒，愤怒导致仇恨，仇恨导致痛苦。

话题：